诗书酒茶

白玉蟾的诗文既是他的独特文学成就，也是南宋文坛上最耀眼的篇章。留传下来的有1200多首（篇），其中不少都是在武夷山期间创作的。纵观他关于武夷山的诗文，涉及的题材很广，既有对武夷山水风光的描述。如《九曲棹歌》《九曲杂咏》《武夷有感》《题武夷》《云窝记》《棘隐记》等等；有关于修道炼丹的感悟，如《大道歌》《快活歌》等；以及与道友和学生的酬对之作。在他笔下勾画出的武夷山水，充满空灵与缥缈：

《九曲櫂歌》

三十六峰真绝奇，一溪九曲碧涟漪。白云遮眼不知处，谁道神仙在武夷。

闻道谁知铁笛声，石崖轰裂老龙惊。当年人已服丹去，千古荒亭秋草生。

仙掌峰前仙子家，客来活火煮新茶。主人摇指青烟里，瀑布悬崖剪雪花。

《题武夷》

芳草暗分流水绿，老松刚借远山青。独拈铁笛溪头立，吹与洞中仙子听。

显道真人去不回，幔亭不见旧楼台。曾孙倚着寒松立，日落风悲猿自哀。

山耸千层青翡翠，溪流万顷碧琉璃。游人来此醉归去，几个亲曾到武夷。

《玉女峰》

插花临水一奇峰，玉骨冰肌处女容。烟袂霞衣春带雨，云鬟雾鬓晓梳风。

他所创作的修道炼丹诗文，具有强烈的浪漫色彩，一扫一般悟道诗文枯燥说教特点，给人一种巨大的冲击力量。

《心竟恁地歌》

人身只有三般物，精神与气常保全。其精不是交感精，乃是玉皇口中涎。

其气即非呼吸气，乃知却是太素烟。其神即非思虑神，可与元始相比肩。

我闻其言我亦怖，且怖且疑且擎拳。但知即日动止间，一物相处常团圆。

此物根蒂乃精气，精气恐是身中填。岂知此精此神气，根於父母未生前。

三者未常相返离，结为一块太无边。人之生死空自尔，此物湛寂何伤焉。

《快活歌》

如龙养珠心不忘，如鸡抱卵气不绝。又似寒蝉吸晓风，又如老蚌含秋月。

一个闲人天地间，大笑一声天地阔。衣则四时惟一衲，饭则千家可一钵。

三家村里弄风狂，十字街头打鹘突。一夫一妻将六儿，或行或坐常兀兀。

收来放去任纵横，即是十方三世佛。有酒一杯复一杯，有歌一阕复一阕。

日中了了饭三餐，饭后齁齁睡一歇。放下万缘都掉脱，脱得自如方快活。

在武夷山期间，白玉蟾还创作了不少关于酒与茶的诗。白玉蟾一生好酒，但从未见其醉。曾有道徒问：道有五戒，其一曰不饮酒，我担心喝多了会昏迷乱性，酒果真可以戒吗。白玉蟾回答说：《藏经太上》说，许多高才英秀之人，因为沉迷于酒。麹蘖薰心，所以性情颠倒，破坏十善，兴起十恶，四达既荒，六通亦塞。反之，如果能够控制心性，就无所谓戒不戒了。白玉蟾之所以好酒，一来是性情使然，二来也因他继承的是八仙中的钟、吕一派。白玉蟾饮到酣时，或作诗吟：

《醉里》

道人天地便为家，惯见溪山眼不花。

竹月光中诗世界，松风影里酒生涯。

《醉吟二首》

松风吹我飞，手搦空中月。

笑指蓬莱山，可补银河缺。

醉掬山先走，行呼月后随。

欲眠梧影下，又恐白云知。

或作书画。白玉蟾善草书，当时就有人赞赏是 “草圣龙蛇字满千，真仙游戏笔清圆。”从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足轩铭》、《仙庐峰六咏卷》，以及台湾故宫博物院的《天朗气清诗》来看，这个评价当之无愧。除了书法之外，白玉蟾的绘画笔力也是很深的。 “尤妙梅竹”，还喜欢自我画像，后人有学他的梅花画法而自成一派的。

白玉蟾喜茶，喜茶的程度甚于书法，曾有“君爱龙蛇我爱茶”之语，在他看来，茶也是炼丹的妙药之一。关于武夷茶的描写，如《水调歌头咏茶》，至今读来脍炙人口：

二月一番雨，昨夜一声雷。枪旗争展，建溪春色占先魁。采取枝头雀舌，带露和烟捣碎，炼作紫金堆。碾破香无限，飞起绿尘埃。

汲新泉，烹活火，试将来。放下兔毫瓯子，滋味舌头回。唤醒青州从事，战退睡魔百万，梦不到阳台。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

如果与北宋相比，白玉蟾则更接近于苏东坡辛弃疾的豪放派风格，但更多内心的哲理体验，因而形成独特的风格。而在南宋诗坛上，除了陆游之外，能与之比肩的也许就只有朱文公了。

一代宗师

相传武夷山小仰峰半壁上的碧霄洞与天壶峰天壶道院还留有白玉蟾当年炼外丹的鼎炉余迹，但真正悟得大道，应该是在痴坐期间，最根本的变化就是实际创立了以炼内丹为主的南宗金丹派，完善了该派的理论与方法。

道教的丹道，有外丹与内丹之分，外丹即俗常所说的选择各种药物，配以铅汞，通过鼎炉加热的方式，提炼出可以服用的丹药，借助丹药的力量获得长生不老，成道升仙的效果。然而这种方法在实践中成功少失败多，白玉蟾自己就过炼丹不成的经历，何况药物配备的成本与所耗费的功夫，也是一般人所难以承受的。于是内丹法应运而盛。白玉蟾在武夷山期间悟出来的内丹法，运个人之大智，集内丹法之大成，终使他成为一代宗师而流传至今。

白玉蟾的南宗金丹思想直接源头是张紫阳，张曾作《悟真篇》，以天地为炉鼎，以身心为丹药，涵容性命双修，融汇道佛两家的修炼宗旨与方法，强调明心见道，即心是道。

白玉蟾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张紫阳的道法。他认为：

世间荣华富贵，都是漫天大网，从生被它罩信，故不开怀。只有上圣高真，有大智慧，将浮华扫尽，炼就还丹，以超三界。

他劝人视锦锈如垢，视爵位如过客，视金玉如瓦石。节饮食，省睡眠，绝笑谈，息思虑。学道者当首以清心寡欲为主，思虑兼忘，冥想内观，则身神合一。

在《玄关显秘论》中说：

炼形之妙在于凝神，神凝则气聚，气聚则丹成，丹成则形固；形固则神全；

在《东楼小参文》中认为：

至道在心，心即是道。六根内外，一般风光，内物转移，终有老死，元和默运，可得长生。……心静则气正，气正则气全，气全则神和，神和则神凝，神凝则万实结矣。

为此，白玉蟾根据自己的实践，归纳了采药，结丹，烹炼，固济 ，武火，文火，沐浴，丹砂，过关，温养，防危，工夫，交媾，大还，圣胎，九转，换鼎，太极等十九道程序。

《快活歌》则是白玉蟾以诗歌形式对炼丹悟道的另一种表述：

世人若要炼金丹，只去身中求药草。十月工夫慢慢行，只愁火候无人道。

但知进退与抽添，七返九还都性燥。溪山鱼鸟恁逍遥，风月林泉供笑傲。

蓬头垢衣天下行，三千功满归逢岛。或居朝市或居山，或时呵呵自绝倒。

总而言之，白玉蟾的丹道理论，要旨在于通过自身的精神意念调节，以天地为炉鼎，以自身为丹药，按一定的步骤方法循序渐进，最后达到物我两忘，心静如虚，神游天地，与道同行的一种境界。虽然这种内丹理论并非白玉蟾的发明独创，但他融会贯通了儒释道三家理论，将其提升和强调为内丹派修道的最主要内容，并创立门派，通过弟子广为广为传播，以此实现道教度人济世的慈悲胸怀，居功至伟矣。南宗金丹派道法，不仅成为南宋后期士人内求诸已的一种道德修养方法，也是个人保持身心健康的有效方法，而这一点也为现代科学实验所充分证明。

痴坐武夷山九年之后，白玉蟾又四处云游，并多次往来于武夷山，直到最后于武夷山白鹤岩附近的升真元化洞仙逝，仙化时头顶飞起一鹤。据当地道士说，凡在武夷山仙化的道人，都要先到升真元化洞脱胎换骨。经历过无数艰难探索的求仙路程，白玉蟾终得正果，他的肉身虽已化作武夷山的泥土，然而精神却如腾飞的不死仙鹤，永远遨翔在天地之间。随着武夷山旅游事业的发展，人们到武夷山来已经不仅仅停留于观山游水看风景。更多的是为求一种心灵的宁静与闲适。有心者若能静悟白玉蟾的内丹道法，无论在人生事业还是养生方面，都将受益无穷。（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