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过年,从除夕开始,微信里就会陆陆续续收到亲朋好友们的拜年信息,在零点前后达到峰值,但只要放下手机,天地便随之清静。然后从大年初一到春假结束,除了几个至亲长辈要上门拜年,一些至交好友会聚一聚,其余时间便是要么宅家,要么造山访水去了。 记忆中小时候的拜年可要比这隆重得多,人情味也浓厚得多。那时候,大家平日里各自为了生活而疲于奔波,难得一聚。 在我们家,大年初一上午,必然是先去给爷爷奶奶拜年。在告别时,奶奶通常会抓一把糖果塞到我们的新衣服口袋里。然后去叔叔家拜年,他们也早已经备好各种零食等着我们。如此一路拜去,直到临近中午,我们才前往外婆家拜年,然后在那吃午饭。 外婆家的这顿午饭可以说是我们这一大家族盼望了一整年的大事,因为这一天,妈妈的兄弟姐妹们会携家带口齐聚外婆家。妈妈兄弟姐妹众多,到我上小学时,虽然小舅、小姨尚未成婚,但我的表兄弟姐妹已经有十几个了。所以那一天,外婆家真可谓济济一堂。 外婆住的地方在一栋旧房子里,从一个窄窄的通道走进去,通道的右侧是相连的几个小房间,通道尽头有一个小天井,右拐便豁然开朗,是一个很大的饭厅,放下两张大圆桌还绰绰有余,饭厅再过去是一个长条形的开放式大厨房,有两个旧式灶台。饭厅和厨房都是几家人共用的。 因为人多,每次聚餐,都是大人们一桌,孩子们一桌。大人们吃得酒酣耳热,聊得开开心心,孩子们叽叽喳喳,上蹿下跳。当然,大人们在觥筹交错之际,一项最重要的事情也商定了--那就是去各家拜年的顺序。 午饭后,大家各自散去,或回家午睡,或继续拜年的行程,或约上小伙伴们四处闲逛,到了暮色降临,再重新汇聚外婆家,美其名曰“吃餐底”。外公当年是县进修学校的大厨,厨艺自不必说,但我已完全忘记有过什么特色佳肴,反倒是对晚餐桌上的“大杂烩”念念不忘。 从大年初二开始,我们就开始跟着父母亲、拎着礼物到舅舅姨姨们家中拜年。每到一家,都要消磨上一整天。记得以前很流行一个段子,说的就是春节拜年期间,从自家送出去的礼物,绕了一大圈之后又送回到了自己手上,那个礼物甚至连包装都未打开过。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一整个春节,大家来来回回地拜访,如果每次礼物都新买,那可是笔不小的开支,所以一般都是今天收明天送,收这家送那家,注意着错开来就好,毕竟主要是表达一种心意。 这样的拜年基本上会持续到元宵节,当然这期间也会空出一些时间给各自另一半的家族聚会和朋友聚会,因为家家户户的拜年模式都差不多。这样一家家拜过去,一家家聚过去,大人们在谈天说地中基本了解了彼此这一年来的生活遭遇和工作变迁,孩子们也在吵吵闹闹中更深入地知道了彼此的性情、爱好、发生过的糗事等等。 等年彻底过完,大家便带着满身疲惫和心满意足重新投入到日常生活中去了,就像一条条暂时汇聚到大海的小溪流又重新分流了出去,只是这一次出发,翻滚的浪花里已充盈着亲情和友情带来的力量。 就这样,在年复一年的拜年中,我们这些小屁孩悄悄长大了。某一天,猛然回首,才发现原来的拜年习俗已完全改变,拜年就是纯粹的拜年了,不再有那么多的请客聚餐。而疫情三年,更是让不聚集少串门的习惯深入人心,拜年就这样从登门入户转移到了网络上。 这种人际交往方式的变化,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只是偶尔想起,还是会有一丝丝的怅惘在心头漫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