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角度说,武夷山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山。别人说起这座山的时候,我脑海里是一片又一片幽深的树木。我想,这才是一座山的本质。树木连着树木。不得不让人感慨,这么多年过去,究竟多少年了我也说不清,武夷山还保持着它的本真。 武夷山并不凸显某一个树种,不像东北的山,“白桦林”这名字独占鳌头。武夷山不知道盛产什么树种,至少我还不知道。只知道那一片绿,在时光长廊里越来越深越来越浓郁。那是印象派画家独有的色彩。 武夷山里不应该有人,至少不应该有那些强势的、占有欲极强的人。武夷山仅有的一拨人,应该是种茶的和采茶的人。他们拥有着极其敏感而又柔软的内心。他们不固执己见,而是观天象、观察山里升腾的雾气,默默注视着每一株茶树的生长。他们是一群小心翼翼的、对一座山察言观色的人。他们是一群虔诚的、每天对武夷山顶礼膜拜的、谦虚得不能再谦虚的智者。 武夷山的树有着很好的命运。大部分树的叶子都不会经历枯萎,永远地苍翠着绿下去,像一个长生不老的人,令其他山上的树艳羡不已。看看北京的秋天你就知道,满街的落叶,预示着衰老,预示着生命走向严冬,这是一件多么残酷而伤感的事情。武夷山没有这些。 武夷山的茶树,命运也不错,它们不仅有着很好的口碑,而且自立自强。虽然有一部分叶子被采摘,会经历一些类似于烘烤等等的酷刑,但它们还将迎来再次回到水里舒展自己的涅槃。它们趁机把吸收的天地灵气吐纳出来,征服桀骜不驯的人类。它们因此而崇高。 我想,几乎每座山都有山神,看得见或者看不见。我对一座山很钟爱的时候,经常会臆想山神的长相。我只有一次见过山神,那是在纪录片《最后的山神》里,大兴安岭的鄂伦春老人把山神刻在很多棵树上,随处可见。山神是一位长胡子老人,慈祥而神情凝重,安然接受着老人的跪拜。我想,大兴安岭真的是太冷了,寒冷让人愁苦,所以山神只能是一位老者,充满同情心地庇护着山里的子民。 武夷山呢?它是苍翠的,碧绿的,丰饶的。所以山神是活泼的,乐观自在得有些鬼魅轻浮,在青山绿水间做着玩世不恭的游戏。泉水叮咚是他肆无忌惮的笑。这只是我的想象。后来无意间看到唐代李商隐描写武夷山神的诗,竟然基本符合我的臆想:“只得流霞酒一杯,空中箫鼓几时回。武夷洞里生毛竹,老尽曾孙更不来。”说的是武夷山神,号“武夷君”,曾赏赐行人神奇的流霞酒,这种酒充满能量,每饮一杯,数月不饥。性格外向的山神还不时调动了各种植物齐声作响,发出箫鼓的美妙声音,却神神秘秘不肯显露自己的样子。后来不知谁惹武夷君生了气,他便在武夷山上生出很多有毒的毛竹,不让人亲近这座山。 |